【群像】世间茶馆

正文纯友情向 约1w 人妖两界设定 番外有杨毛钟夏娟心蔡所以打了tag❤️

学校选修课作业 如果有意见建议非常非常欢迎大家提出ww我很需要！！！

十二

  一只长毛狮子猫走在湖边，仲夏的阳光洒在柔顺又洁白的毛发，折射出温暖的光芒。湖里的荷花刚开不久，仍有几个花苞还未开放。荷叶舒展开来，在湖边垂下一小片一小片的阴影。

  猫深蓝色的瞳孔因阳光的照射而收缩，立着的耳朵动了动，钻进了荷花池的深处，翘起的尾尖消失在荷叶的阴影里。过了不久，荷叶丛动了动，有个看着只十七八岁的男生从荷花丛里钻出来。他的一头黑发里有一束白色，瞳孔散发着幽幽的蓝。

  似是无人发现，那男生迅速离开了那片荷花池，却不知在某一个角落，有人正悄然注视着这一切。

 

 

 

 

 

一

 

  毛二插着兜走在后山的小路上，白鞋在泥地里踩出一个个脚印。

 

茶香又幽幽地飘过来，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喊声：“诶诶诶诶夏阳！！！你别往外跑了！”

 

毛二疾走两步，正巧看见小羊羔很叛逆地转头对男人吐舌头。他摇摇头，推开“员工休息室”的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叫“世间茶馆”的动物茶馆，也可以理解为另类的猫咖，只不过这里的员工们除了小猫咪还有一只羊和一只葵花凤头鹦鹉。

 

  连带从狮子猫变人的毛二，他仨都不是人。

 

  是妖。

 

  今天那只鹦鹉蔡淇轮休，昨天下班后就已经跑回妖界去了，休息室里空空荡荡。毛二微微踮脚将右边的壁灯往左掰了一下，暗门缓缓打开。

 

  这个暗室没有其他灯源，正中有一扇从缝隙里透出暗绿色光芒的门。门上的机关被分成左右两部分，两边的浮雕虽然样貌不同，但都奇异漂亮。毛二把手轻轻放到机关上，不出片刻，机关开始缓缓转动，一道白光闪过，门即就此消失。

 

  这是专属于毛二的能力：他是人妖两界的守关人。这扇门是两界关口的实体，在正午由血缘传承的守关人开启后，两界收到许可的人或者妖才能凭着自己拥有的介质自由出入，虽不用特意来到这里入关，但必须要遵守午夜前关闭关口的约定，不然会依照相关规定被处罚。

 

  毛二作为规定过程中最关键的一环，两个十一点四十五的闹钟一直在他手机里焊着，自他继任的那天起从未停止。

 

  “毛二！出来吃饭！！！”男人在外面叫着。

 

  “诶海飞哥！来了来了！”毛二换了鞋走出休息室，看见那只被称作“夏阳”的小羊一脸不爽在门口趴着，嘴里吧唧吧唧嚼着草，看见毛二来了倒是换了一脸委屈的表情。

 

  可惜毛二没鸟他。

 

  “听说又有些不识相的通过非法渠道拿介质了。”毛二小口吃着饭时突然说，“要不太平了。”

 

  “妖精管理局不动，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夏阳站起来走到桌子边，跳上一把椅子后坐下。

 

  “你们俩管的还挺多啊？”被称作“海飞哥”的男人，世间茶馆的店长冒海飞迅速扒完了饭，站起身往柜台走，“我去看看账本，你俩吃完了记得去看看那窝小的，最近总打架呢。”

 

  “知道了知道了——”

 

  是的，冒海飞不知道这三只妖的特殊身份。夏阳是妖界派到人界为两界事务设立的妖精管理局的外交官，官方称呼叫“交涉者”，现在处在一个因为太和平显得很清闲的状态；蔡淇则是妖界的雇佣杀手，现在还会趁着轮休摸回去接两个活儿，也因此人脉颇广。

 

  冒海飞至今还认为这三个单纯是他捡来的、因为某些事故被扔到人界的、他一手带大的小妖，但实际上他们赖上冒海飞都有些意图。茶馆也是还是小猫的毛二咬着冒海飞的裤腿带到这里来，冒海飞经过一些心理斗争才开起来的。

 

  那一天毛二刚好继位新一任守关人。

 

  不过冒海飞因为茶馆倒是挣了不少……？

 

 

 

二

 

 茶馆开业什么的已经是近三年前的事了，过了三年安安稳稳的社畜日子，终于还是守着“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出了些小问题。

 

  傍晚五点刚闭店，回到茶馆的蔡淇看着这一枚突然出现在茶馆柜台的铜钱面露难色。

 

  “毛二，出大问题。”蔡淇放下包，皱着脸看向缓缓走来的狮子猫，“我猜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

 

  结束营业模式的白猫抬头瞥了一眼，头也不回就往后山走。他当然比那只年幼一些的鹦鹉更清楚那枚铜钱的含义，也知道了最近那个频繁造访还只撸他一只猫的青年的身份。

 

  果然还是小朋友，真是不会隐藏自己呢。

 

  冒海飞刚刚离开，毛二变了人形又从荷花池回来，靠在柜台边把玩那枚铜钱。

 

  “两百年前的事情让我来收烂摊子，不好吧。”铜钱在毛二手里翻飞着，“那个时候我爹才刚上岗呢。”

 

  “你过来继任就是默认了咯。”蔡淇撇了眼玩铜钱像是在玩逗猫棒的毛二，捞了一把瓜子开始嗑。

 

  毛二叹了口气。他一抬眼，蔡淇腰间闪过一丝白光。

 

  “你先把你斩妖刀收好啊大哥！！！别惹岔子了上回你杀错妖的事我刚摆平！！！”

 

  蔡淇尴尬地朝他笑笑：“失误，失误嘛……”

 

  “你这活儿都干了几十年了跟我说失误，鬼都不信。”毛二直接从他手里拿了几颗瓜子，“将功补过吧，你不是认识的人挺多吗。”

 

  “别瞎说，我只是认识的妖多而已啊喂！”

 

  “一样一样，现在不是商业贸易挺频繁的，套几层关系能找到人就行。”

 

  “那也不好说。”

 

  一颗瓜子出现在蔡淇头上：“还敢顶嘴！”

 

  “诶二哥你浪费瓜子啊这都没法嗑了……”

  

 

 

三

 

  第二天一早冒海飞风尘仆仆地回来，脱了外套就瘫在柜台。手里的宠物包被打开，从里面探出来一只小狗头。

 

  “海飞哥又去做慈善啦。”蔡淇顶着一头烟花一样的长卷发走出来，一手一只小奶猫正哄着。这个点店里的大部分普通小猫咪才刚刚醒，嘤嘤呜呜地开始活动。

 

  冒海飞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就出门办个事，还让我捡到一只小的，造孽。”他把小狗抱到腿上，擦了擦项圈上的铭牌，“还是个上好户口的，什么人啊。”

 

  “也不一定是人。”毛二叼着一根牙刷含含糊糊地补刀。

 

  “？根本就不是好吧！”

 

  毛二正刷着牙，揪着小狗崽的脸左右看看，又拿起铭牌看名字。相征，干净又利落的名字。

 

  “看不出来啥品种啊……不过长得慢又漂亮，应该能再捞一批女大学生来看。”

 

  瞧瞧，一副资本家的嘴脸。

 

  毛二迅速地跑回洗手间又出来，拎着小狗后脖颈让他面对自己：“相征是吧，听得懂我说话吗？”

 

  大眼睛眨巴眨巴，“汪呜”一声嚎得特别响。

 

  “好，跟着海飞哥来这儿的小妖……”他用眼神示意一边给小猫配猫粮的蔡淇和夏阳，“就是这儿的员工了哈。现在，可以给你三秒钟时间逃跑。”

 

  但是他拎着小狗后颈皮的力道未减。多幽默。

 

 

 

四

 

  那枚铜钱的事，毛二和蔡淇前一晚已经盘算好了计划。这只新来的小朋友很好养活，除了要添一包狗粮和一些狗罐头之外对冻干都不挑，随便倒点够他吃饱就行。但那个青年不太好办。幸好，他每天下午两点会准时到访，没必要担心时间问题。

 

  与其再多观望，倒不如快点解决的好。

 

  于是毛二这回候在他常坐的那个角落，大尾巴有些不安地晃动。蔡淇站在最高的脚架上对他立了立头羽示意。

 

他的背包上确实有暗示妖精管理局成员的挂坠，铜钱却缺了一枚——本该是四枚的。他照常点了一杯荷叶白茶，从包里掏出来一小包猫条——牛肉味的，在这就毛二爱吃，引不来其他小猫咪——还有一盒胡萝卜泥。

 

毛二暗自腹诽，这人来这么多回还真是摸清了他的爱好。

 

蔡淇被毛二交代过行动事项，扑腾扑腾翅膀就落到地上，迈着步子走到那青年旁边，很礼貌地给他鞠个躬。

 

一般他给客人鞠躬都是讨口吃的，这回却是还礼。

 

谢谢哥，我要开你包了。这个意思。

 

蔡淇的喙被他练得很灵活，把他递来的一把瓜子嗑光之后就悄咪咪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拉开了他的背包。

 

你别说，像个扒手。

 

毛二被贿赂得正开心——当然了，平时冒海飞可不乐意跑菜场给他挑胡萝卜更不会煮——他只能生啃隔壁农庄里种的——还被那青年撞见了。

 

这人还挺有心，看小猫咪啃胡萝卜太费劲甚至做成了果泥。哇，好感动。

 

搞得我利用他都有点于心不忍。毛二从小碗里抬起头舔爪子，玻璃碗已经被舔得发亮，像刚洗过一样。

 

大鸟从人后背跳下来，走了两步挥挥翅膀，才走到脚架下面又飞回去。

 

这下毛二更安心地往他怀里窝窝。初步任务完成，这下得履行他作为世间茶馆的小猫员工的职责了。

 

“先生，一个小时到了噢。”夏阳端着托盘走过来。

 

那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连说了好几声，拿上包又揉揉毛二的脑袋，回了好几下头才离开了茶馆。

 

 

 

五

 

蔡淇的字写得确实丑，“杨皓晨”三个字歪歪扭扭地爬在纸上，毛二看了好几遍才分辨出来。

 

“绝对新来的，我都没在妖管局见过这么低的职称。”蔡淇有些不屑地说。

 

“怎么说？”

 

“实习学徒。”

 

“？啊？”

 

夏阳两手拎了两只小猫经过，两只小崽子在后院打架弄得满身是泥：“又是关系户又菜还被拉来背锅的小可怜。”

 

蔡淇智商下线了，夏阳这么一说他还真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夏阳步子快，幽幽的声音随着水声从洗手间传来：“他是叶队的外甥！”

 

正文里的工具人叶队，妖精管理局苏杭刑侦支队支队长叶麒圣是也，支线才有多的戏份，不过他与上头的实际领导人之一张泽交情不浅，强行把小外甥塞进妖管局凑数。

 

啊没想到杨皓晨自己就扛起这口两界外交漏洞的大锅哐一下扣自己头上了。

 

夏阳只听过杨皓晨的名字，毕竟之前和上一辈妖管局成员交涉时间不短，但这还是第一回名字对上脸。

 

毛二了然，白猫一跃跳下柜台，默默离开了还在挠头沉思的蔡淇身边，又溜回了荷花池。

 

  变回白猫的毛二盘在荷叶下的一块浮木板上，眯着眼思索着对策。那枚铜钱的到来是妖管局在暗示他们的新对策需要用到世间茶馆和毛二这个守关人的身份和掌握的信息。但实际上他平时就忙着在正午和午夜开闸放人关门赶人，真说小道消息还是在轮休日回妖界做回本职工作的蔡淇拿得多些。夏阳这两天的频繁出逃怕不是……也被紧急召回。

 

  最后被蒙在鼓里的还是只有冒海飞一个。

 

  太阳快落山了。

 

  有人正在靠近这里。变回猫的毛二听力好上几倍，一下就听出来球鞋踩在石阶上的声音。

 

  “二哥？”清亮的声音语调上挑，是蔡淇，“怎么又跑回来了哇。”

 

  毛二抬了一边眼皮看他。蔡淇生得女相，一双凤眼上偏偏有一只叠了一层双眼皮，愣是凑出一边清纯一边魅惑的样子，搭上特意烫的齐肩卷发给茶馆捞了不少人气。

 

  但他偏顶着这一张脸犯贱，比那几只正处在叛逆期的小猫还闹腾，咋咋呼呼吵得毛二脑瓜子疼，想着避一避还被他堵在这儿。猫爪伸进水里扒拉两下，木板转了半个圈，只给蔡淇留下一个生气的猫屁股。

 

  “哎呀！二哥~~~”蔡淇长手一伸，又把木板转回来，“找你真有内部消息。”

 

  “快放。”

 

  “前两天回百川的时候听见的，北境的狼族流落在外的白狼王血统继承人分化的时候该到了。”他强行把毛二的眼皮掰开，差点受了一爪子，“但是狼崽子不在妖界。狼族的长老都快把北境翻了个底朝天了，一根毛都没找到。那边的巫师算出来说离我们这很近，妖管局要找上来……估计是因为闹到那儿去了。”

 

  这下这个眼皮是不需要蔡淇掰了。

 

  “知道了。我会处理。夏阳最近也挺忙的，你好好照顾那堆崽子，我可能要早出晚归了。”

 

  “那谁开闸啊？权限可只有你有呢。”

 

  “回来吃饭。慌什么，我心里有数。”

 

 

 

六

 

  事实证明这个家还是不能没有毛二。

 

  冒店长确实能把茶馆管理得井井有条，但是毛二除了中午露个头这几天都看不到他人，一些熟客都觉得不太对劲，开始旁敲侧击地问。

 

  特别是杨皓晨。夏阳老早就看出来他是个实打实的猫奴，尤其疼毛二这一只。

 

在他不知道毛二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

 

毛二回来的时间刚好和他错开，他天天来天天都扑了个空，每次都朝夏阳或是冒海飞摆摆手悻悻离开。

 

  不像是在听着妖管局的指示跟关口对接的样子。

 

毛二在两界奔波的这几天也脚不沾地似的收集线索，却都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他愁得猫毛都一把把掉，冒海飞上手摸一把抓下来一手的毛。

 

倒是更委屈了。

 

毛二翘班这件事他也知道，仨崽子都不省心，不干涉他们玩自己的总得有个人留下来干活吧，但现在夏阳天天捧着电脑跟社畜一样线上办公，蔡淇也心不在焉的前两天还打碎两个他珍藏的陶瓷镶金茶杯，这钱是哗哗往外流啊。

 

所以冒海飞干脆直接开了个工作会议。

 

“说说吧，怎么个事儿啊？”他双手交叉握着，面前的一杯荔枝红茶一直没喝，放着都快凉了。夏阳蔡淇相对无言，而毛二……

 

毛二玩了票大的。

 

“海飞哥，我……”毛二收到冒海飞的一个白眼，就知道能继续说下去，“我想暂时关停茶馆。”

 

荔枝红茶终于被端起来喝了一口。

 

毛二想了想，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冒海飞讲了一遍。冒海飞面色稍有舒展，这下板着的脸也换了个别的原因。

 

“我这一周出去，是把我爹之前的人脉又拉拢了一遍，再去了趟苏杭支队。钟嘉诚，就是夏阳之前的工作伙伴，他直接跟我对接的，而且那个叫杨皓晨的心眼子少，跟我混得挺熟，在这边叶队也有人脉，查出来是谁惹的祸不是大问题。但是真要开干，就必须要我们仨一起上了。”毛二把账本推到冒海飞面前，“我算过了，要养起来这一窝小猫和那边那只狗崽子这点公账还能撑三个月，海飞哥你自己小金库我之前都看见余额了，应该……”

 

三双大眼睛对着冒海飞眨巴眨巴眨巴。

 

“行行行行行真是受不了你们了。我可以暂时离开一会儿，但是，我最低要求就是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别把这儿掀翻了。”冒海飞抿了抿唇，深呼吸两口，“不生气，不生气，格局放开，为两界间交融做贡献。呼……”

 

毛二把在人界的身份证掏出来拍在桌上：“哎呀押你这儿了海飞哥！给我个机会，就这一次。”

 

好像中二少年发言。

 

这时候那只白胖白胖的小狗崽跑过来，扒拉在冒海飞腿上，尾巴摇得很欢，汪呜汪呜地撒着娇。

 

毛二这才发觉小相征身上不同寻常的一点，他有一双锋利的眼睛。

 

明明他平时笑得带着藏不住的傻气，跑两步都能自己把自己绊一跤，来了茶馆之后被养得圆圆滚滚，绒毛都折射屋内氛围灯的暖光，但就是有一双眼尾挑起的冷眼。

 

啊虽然他笑起来的时候完全看不见眼。

 

并且一天24小时23小时都在笑。

 

“花言巧语的，”冒海飞把身份证推回去，“我还能不信你？我就是不想插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的局，靠着茶馆挣钱够我过日子的。”

 

他给小狗喂了根肉干，站起身，随意地挥挥手离开。

 

 

 

七

 

闭店声明迅速拟好发布，夏阳当晚就收到了妖管局的召唤，整理行李小声骂着准备离开。

 

蔡淇被他吵醒，随便套了件衣服送他下山。

 

“阳仔——我还盼着你跟我一起带崽儿呢！”

 

蔡淇乱七八糟的头羽还立着，没个正形地赖在夏阳身上。

 

夏阳只不咸不淡地吐了一句：“滚，我官比你大。”

 

“诶诶诶诶诶诶？？？？不带这样的！！！！！”蔡淇原地就开始撒泼打滚。茶馆里除了冒海飞最没心眼的就是他，甚至那窝凑数的小猫都知道怎么讨好那群女大学生，而蔡淇仗着一副好皮相硬是吃遍两界上下，哪被这么怼过。他灰溜溜地跟夏阳挥挥手，自己回了茶馆。

 

毛二第二天起得很早，五点钟摸着黑进店的时候发现蔡淇霸占了相征的XXXL号狗窝，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躺在狗窝里，呼噜打得震天响。白团子被他圈在怀里不能动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和毛二对视上，哼哼唧唧就要撒娇。

 

毛二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去吧台泡了一杯荷叶白茶，踱步到门口。

 

只是清晨，天空是蒙着一层纱一般的亮。毛二坐在石阶上，捧着杯子等日出。

 

日出是他觉得最自由的时候。

 

他从出生即被扣上一个下一任守关人的头衔，被寄予着无尽的期望。他确实照着那些期望活着，就像在哥哥去世的一瞬间就在后颈浮现的荷花纹，安排着他的天命。

 

在他去人界历练之间父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是“守关人，都短命。”父亲死在猫妖风华正茂的三百岁，哥哥不久后也一同惨死在极端分子的暗刀下。

 

他不愿屈服于他的命运，做了守关人，到最后都是落不得好结局的。

 

但现在他别无他法。

 

从树叶的间隙里有金黄的光投进来。

 

太阳升起来了。

 

小狗跑出来坐在他旁边。毛二手里还是捧着那杯白茶，阳光投在他闭着的眉眼上。

 

  相征摇摇头，变成一个圆脸少年。穿的一件黑白条纹衬衫和一条卫裤都偏大，风格很像……蔡淇的。

 

  也有一双锋利的眼睛。

 

  毛二这时候睁开眼，瞄了一眼身旁陌生少年头上未褪去的兽耳，又闭上眼：“衣服大了怎么不来找我借啊。”

 

  “你……就……认出我啦？”相征头顶的狗耳朵一下子立起来，尾巴在身后小幅度晃。

 

  “耳朵很明显。”

 

  “收不好嘛，怎么算我现在也还没成年呢。”

 

  “衣服得还给淇仔，这件他宝贝得很，跟他心上人同款呢。我这还有多的衣服，你过会儿来找我得了。”毛二突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起身往回走，“能变人了就来帮忙，蔡淇肯定又熬了大夜，和我一起喂猫去。”

 

 

 

八

 

  杨皓晨是如约而至。之前在妖管局当着钟嘉诚面约定好的，要去北境探探狼族的底。

 

  但他们只有十二小时，从关口所在的南方地区百川到北境，只能靠人脉。

 

  是的，找巫师画传送阵。耗时不算长，总比要赶六个十二小时的路挪到北境来得好。

 

  小圆球相征坐在沙发一角，正在尽力用后脚挠自己的耳朵，看起来实在是不太聪明。毛二拿着个双肩包走出来礼貌地对杨皓晨笑笑，随便扯了条毯子往相征身上一蒙。

 

  “见笑了。可以出发了，我这边没什么问题。”毛二关上门的前一刻又对着里面喊了一句，“征儿看好家！”

 

  “嗷呜嗷呜！！”

 

  这位狐族巫师倒是毛二幼时的玩伴，有纯种巫师血统，天赋也觉醒得早，在百川很出名。毛二进了妖界没了在另一边严谨拘束的样子，一路上招呼打过来，笑得满面春风。

 

  “敏辉？我来啦我来啦！”毛二扑进一个高挑但瘦削的黑色身影里，语气里满是俏皮和愉悦。

 

  “还在这黏黏糊糊的呢，不还有客人？”被他称作“敏辉”的男子对杨皓晨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巫师帽下白净的脸上有一道鲜红的痕迹，是巫师特别的妆容，“淇仔呢？”

 

  “你先别淇仔淇仔我今天可急可急了蔡淇在家带小猫呢你赶紧的我可着急给我俩送过去吧今天都不一定来得及的。”毛二回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扯上杨皓晨的袖口把他往后院带，“这我发小王敏辉，干这行的，你放心他技术可好了绝对给我俩安全送到目的地都不用晕车的。”

 

  语速和语气都不像杨皓晨认识的毛二。他的嘴角不自觉勾起来，被毛二带到传送阵中央，又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得僵硬。

 

  王敏辉拿着一把剪刀走过来：“冒犯了，但是传送需要您的一缕头发……额放松一些，不用紧张，五分钟就好。”

 

  “啊好的好的。”杨皓晨扯着自己背包的带子，不自觉地往毛二那里瞥了一眼。他右侧的发尾是缺了一缕的，露出一小撮白发。

 

  王敏辉剪完他的头发之后开始开启传送阵，不像杨皓晨想的那样神神叨叨，无非是切开手指在地上用血画了几道，周围便笼起冰蓝色的光。

 

  “走好了您嘞！”王敏辉在传送阵外对两人挥挥手，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成了又一处陌生的环境。

 

  一人一妖看起来外向，实际上都怕生，是完全跟着地图找到的狼族领地。守卫把守森严，但毛二倒是有莫名的底气。在大门口守卫戒备地拦住了他俩，在看到掏出来的一只荷纹玉玺和妖精管理局工作证之后跑进去，不多时又与一位老者一同走出。

 

  “两位贵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毛二礼貌地笑，表情里有藏不住的冰冷，就像北境一年四季都在刮着的风，刺得人打寒颤。

 

  “您是……？”

 

  “我是……狼族的长老。我知道您们是来干什么的，二位请和我来。”

 

  毛二和杨皓晨坐在长桌对面，面前的长老一头白发，身边只有一个仆人侍奉。

 

  “我们这一趟来，只是想知道一些关于即将觉醒的白狼王的信息。”杨皓晨双手交叉搁在桌上，“一是我们对这次白狼王的觉醒能量有所耳闻，如果他在人界觉醒必然会造成不小的损失，二是你方也有找到白狼王的诉求，信息共享更能互利共赢。”

 

  “是的，您也看到了妖管局把我这个守关人请来了，那阵仗肯定就不算小了。这次只派了一个工作人员和守关人来是加强一些隐蔽性，毕竟，”毛二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应该都不希望这事闹得太大。平民百姓不应该因为这个受到影响。”

 

  长老捋着胡须沉思，先挥挥手让仆人取来一个卷轴：“这是有关历代白狼王的信息，你们可以先看着。我们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一些线索：白狼王的觉醒时间是生辰五月十六日，在数月前因为成年前的历练来到人界但迅速失联，全身银白色毛发。还有，上一任白狼王的去世时间是一百八十四年前。”

 

  “有名字么？这个……不太好找啊……”杨皓晨面色有些凝重。

 

  “这个……因为白狼王继承者出生时就会因为毛色被发现，所以都是远离族群的，我的身份还不足以达到知道姓名的等级……”

 

  “没事没事，”毛二又笑，“还有其他线索吗？”

 

  “可以带您二位去藏书阁翻阅一下史料。”

 

  “行行行走吧走吧。”杨皓晨拽拽毛二，“有总比没有好。”

 

 

九

 

  在毛二在十一点五十八分关上闸门之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但表情是出奇的凝重。

 

  故事的主角就在距离不过十五米的小房间。

 

  是的，他们在狼族藏书阁翻了半天的书，通过族谱拼拼凑凑，推算出来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说他他妈为什么长了一双那样的眼睛！相征他妈压根不是狗啊我草！！！”

 

  毛二这种彬彬有礼的乖小孩也会爆出这样的粗口。

 

  “而且马上要到五月十六号了。”杨皓晨抬手看看表，“哦，现在五月十五了。”

 

  毛二痛苦地抱住头。

 

  蔡淇又被吵醒。他不明所以地摸黑出来看，对上两双四只充满怨气的眼睛，像刚从墓里放出来的女鬼。

 

  “……这种情况……我不好说。我倒是囤了很多家伙什儿，但是不仅我不会用，用了可能也会直接把人整死了。”蔡淇听了经过，充满怨气的眼睛变成了三双，“要是海飞哥不大发善心把他捡回来就好了……”

 

  “说不定有我会用的。”毛二说话已经没力气了，“我去看看。”

 

  正在看的您这位猜的没错，毛二猜的也没错，那个可怜小狼王就是相征本狗，并且那个长老也确认了，这一代白狼王身上有着一股邪恶的能量，所以才要急着把他要回北境。

 

  但是来不及了，他的生辰五月十六近在眼前，贸然把相征送回去怕是也不安全，毛二和杨皓晨只能先回来想对策。

 

  对策就是要用能吸收灵力的神器把相征身上因为刚分化带来的无法控制的力量强行压制下去。

 

  毛二拿着一捆发着荧荧白光的绳索坐回来。

 

  “这啥啊……我怎么都没印象了。”蔡淇睁大眼睛试图分辨出来，劲使太猛又打了个哈欠。

 

  “大哥，缚妖索，没见过总听过吧。”毛二颠颠绳子，“我只会使这个。明天还是要去妖界，不然撑不起来这绳子。这是在关口才能发点小光，出了茶馆跟普通麻绳没区别。”

 

  “啊……那我……”杨皓晨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留这，我撑不住了你还能把我俩扔回人界去。”

 

  杨皓晨“嘁”了一声，也不敢不从命。

 

 

 

十

 

  杨皓晨就在茶馆耗了一天，跟相征蔡淇打了一天游戏，都快忘了自己来这是干啥的。他睡了两觉都不安稳，是潜意识里还隐隐有着预判。

 

  一天过去得很快，毛二开了闸门，花言巧语了两句就把傻白甜相征骗进了妖界。踏入王敏辉摆摊的帐篷后面三百步的草坪（还是王敏辉亲自算的好位置）后不久，相征突然跪倒在地上。

 

  似是有一种力量牵引着他慢慢升到半空，痛苦的神色平静下来，又倏地睁开眼。

 

  那分明不是毛二熟悉的样子。

 

  原本乖顺圆润的小狗崽，亦或是那个身形颀长的少年，都不是这幅样子。

 

  相征像是完完全全换了个人，眼神凌厉又冰冷，头上顶着的分明是一对银白中透着一丝灰色的狼耳。

 

  杨皓晨哪见过这种场面，愣愣地脱下了那件穿了三天的衬衫外套，嘴都不自觉张大，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相征听不清下面的动静，口中喃喃着什么，身上的肌肉开始膨胀。

 

  “真他妈准时，”毛二放出缚妖索，又把那枚已经被他在前一晚蓄满了灵力的铜钱扔向杨皓晨，“小兔崽子！小爷那么多肉干一口一口把你喂了这么久都白！喂！了！”他自己当然是第一次实践这个神器，平时吃吃喝喝养尊处优的哪在这种时候用得上力气，拼了全力将将能捆住相征，只能指着杨皓晨用上铜钱里的灵力帮他一把。

 

  但是铜钱精准地，与杨皓晨的手掌一擦而过。

 

  毛二爆了句粗口，又把身子往后倒了倒，“别嫌弃了！铜钱放舌头底下，过来帮我！”他自己显然也有些发力过猛，后颈的荷花纹一点点显现，猫尾也钻出来在身后摇晃。

 

  杨皓晨从背后环住他。平时举的铁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处，铜钱里微弱的灵力只够开权限的，完全是杨皓晨用着一身蛮力带着毛二往后拉紧缚妖索。

 

  相征身上暴起青筋，意识模糊的状态下下意识想要和两人的力量抗衡。但这毕竟是上头的东西，他才刚刚觉醒，之前都是当狗养，再没力量抵抗，还是失了力气掉落在地，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毛二往后跌了两步，赶紧上前查看。少年脸上已经浮现细密的白毛，耳朵和尾巴都露在外面，缚妖索后劲太大，刚成年的小孩已面无血色。

 

  杨皓晨瘫坐在地上还没缓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毛二俯下身取了相征侧颈的妖灵核。本应闪着光的灵核此时却是漆黑的颜色，夹带着神秘的血红。

 

  “附身了。”

 

  “什么？”毛二的声音有点轻，杨皓晨实在没听见。

 

  诡异的灵核见了日光才慢慢退散去，泛着清澈的蓝，是纯洁的象征。毛二又赶紧把灵核塞回去免得人直接挂了，抬手关了衣领里藏着的微型高功能摄像机，夏阳前两天带给他的：“他的力量不是天生自带的。他是被附身的。”

 

  杨皓晨坐直了，不明所以地看着毛二。他已经吐出了那枚铜钱，简单擦了擦又递给毛二。不知道是不是灵力的影响，他的心脏还在狂跳。

 

  “都沾过你的口水了，我才不要，你拿去吧。”毛二逆着光朝他走过来，凝重的表情终于褪去些，浅浅地笑着，看起来单纯又无害，才像一只软糯的小猫咪。

 

  哪看得出来这是刚和一个人类一起用一根缚妖索制服白狼王的五代单传两界守关人啊。

 

  “这就结束了？咋回事啊这是？”杨皓晨的口音都因为这一天一直和相征厮混变得往北方靠拢了些，“咋还有附身这回事呢？”

 

  “估计他家那边的发现了他的白狼王血统想篡位，找个借口制造一下他自毁的假象。”毛二收了猫耳和猫尾，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般白狼王去世了都会诞生一个新的，这样子的都是要置他于死地，你见过谁家觉醒是这样的？”

 

  杨皓晨撇撇嘴：“搞得好像我见过哪家的觉醒一样，这还是第一回呢。”

 

  毛二爽朗地笑起来，又很认真地回头瞧他：“这下我在你这可没秘密咯。”

 

  “什么？”

 

  毛二摸了摸后颈已经变光滑的皮肤。那里有着他命运里作为守关人的烙印。杨皓晨了然，也不多说什么，走上前把已经昏迷的相征扛起来。

 

  还有点吃力的。杨皓晨暗自腹诽。这群人一天天的给他喂啥啊。

 

  毛二一挥手把草根都被翻起的草坪恢复了原样，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啊，被当成傀儡了。”

 

 

 

十一

 

  夏阳这两天在妖管局觉得有些发怵。

 

  “来了不少狼呢，你不害怕才奇怪。”钟嘉诚坐在他对面翻资料，“还得感谢你家二哥。”

 

  “是，我结束了还得回去带孩子呢。”

 

  “说不定我能和你一起。”

 

  或许是我们一起。

 

 

 

零

 

  在苏杭的一片荷叶池边，有一座茶馆，名为“世间”。